bqgy.cc帐内的红烛燃到第三根时,烛芯爆出最后一点火星,便化作细碎的烛泪,顺着莹白的烛身缓缓淌下,在铜制的烛台上积成小小的丘。窗外的夜色正浓,断山原的风不知何时收了声,只有远处山涧的溪水还在叮咚,像谁用指尖轻叩着玉盘,节奏慢得让人心安。
千仞雪坐在床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下摆的流苏。那流苏是用北境特有的红绒线编的,穗子上缀着极小的银铃,白日里被宾客们的喧闹盖过了声响,此刻在静夜里,每动一下,便发出细碎的“叮铃”声,像串藏在衣间的私语。她的发髻已松了大半,几缕碎发垂在颊边,被烛火映得泛着柔和的金光,刚才被珩渊卸下的凤钗躺在床头的妆匣里,赤金的凤凰衔着明珠,在渐暗的光里偶尔闪过一点亮。
帐帘被轻轻掀开时,带着股淡淡的酒气。珩渊走进来,身上的玄色锦袍已换成了家常的月白布衫,领口的盘扣松了两颗,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疤痕——那是去年在冰川下为救她,被冰棱划伤的,当时她用雪莲花汁给他换药,总怕留疤碍眼,此刻却觉得那疤痕在烛光里也透着点温柔。他的脸颊带着点酒后的薄红,眼神却清明得很,落在她身上时,像落了层初融的雪水,漾着细碎的光。
“他们闹够了?”千仞雪抬头,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,目光扫过他的袖口——那里沾着点墨痕,想来是被亲兵们起哄盖指印时蹭到的。白日里最后一场闹,是许褚非要让新人在红绸上按手印,说这样“往后就分不开了”,他手劲大,按得太深,墨汁便漫到了袖口。
“张辽把他们轰去巡营了。”珩渊在她身边坐下,床板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,带着点老旧的亲昵。他的指尖有点烫,是被酒气熏的,却在碰到她的嫁衣时,突然收了力道,像怕碰坏了什么珍宝,“说再闹,就罚他们去清理马厩。”
千仞雪被他逗笑了,嘴角扬起的弧度在烛火里轻轻晃。她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衣摆,他的月白布衫沾了点灰,是白日里忙乱时蹭的,她的云锦嫁衣却依旧鲜亮,金线绣的雪莲花在光里流动,像藏着一整个春天。帐内的烛火“噼啪”爆了个烛花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,肩并肩挨着,像幅晕开的水墨画。
“我去倒点水。”珩渊起身时,衣摆扫过床沿的铜盆,盆里的温水晃了晃,映出他略显局促的身影。白日里在礼台上面对千道流和比比东时,他都没这么紧张过,此刻握着铜壶的手,指节微微泛白。
温水倒进白瓷碗里,漾起细碎的涟漪。他把碗递过来时,千仞雪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,两人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缩回,帐内的空气突然变得黏稠,连烛火都仿佛慢了半拍。她捧着碗喝水,温热的水流过喉咙,却压不住脸颊的发烫,眼角的余光里,他正看着她的发顶,目光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。
“头发散了。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,带着点试探的小心翼翼,像怕惊扰了栖息在肩头的蝴蝶。
千仞雪轻轻点头,微微仰起头。他的指尖拂过她的发顶,带着点酒后的微热,笨拙地解着最后一根发带。乌黑的头发像解开的绸缎,一下子铺散在肩后,垂到腰际,发梢还沾着点白日里撒的金粉,在光里闪着细碎的星。他的指尖不小心勾到她的耳坠——那是宁风致送的珍珠耳坠,圆润的珠子贴着耳垂,被他一碰,便轻轻晃起来,撞出细碎的响。
“痒……”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,声音里带着点羞赧的颤。
珩渊的手顿住了,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春水。“别动。”他轻声说,指尖顺着发丝滑到她的耳后,替她拢住散落的碎发。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,蹭过她的耳廓时,留下点微麻的痒,像有只小虫子顺着皮肤往心里钻。
帐外突然传来几声虫鸣,细弱却清晰,是北境春天特有的“促织”,大概是被帐内的暖意引来了。千仞雪转头望向窗棂,月光正从雕花的木格里漏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,像谁撒了把碎银。等她转回头,撞进珩渊的眸子里,才发现他离得那么近,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,呼吸里的酒气混着他身上惯有的刀鞘气息,成了此刻最让人安心的味道。
“雪雪。”他低头,唇轻轻落在她的额角,像吻落一片刚从枝头摘下的雪花,带着点微凉的珍视,“我……”
后面的话被她的指尖堵住了。她的手很轻,覆在他的唇上,掌心带着瓷碗的余温,像一片柔软的云。“我知道。”她仰头看他,眼里的光像浸了水的星子,“我也是。”
他握住她的手,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,吻过她的指尖,吻过她掌心的薄茧——那是常年绣花磨出来的,此刻却成了最温柔的印记。然后他把她揽进怀里,动作轻得像抱起易碎的瓷器,手臂稳稳地托着她的腰,让她坐在自己腿上。
千仞雪的脸颊贴着他的锁骨,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,“咚咚”的,比白日里擂鼓的亲兵还要响亮。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,把脸埋得更深些,闻到他衣襟里藏着的平安结味道——那是她前几日绣的,红绳里裹着雪莲花蕊,说是能安神,此刻却觉得这香气混着他的气息,比任何安神香都管用。
“冷不冷?”他低头问,鼻尖蹭过她的发顶,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疼惜。北境的春夜依旧带着凉意,他下意识地把她抱得更紧些,让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,像两团靠近的火焰,互相取暖。
千仞雪摇摇头,指尖轻轻划着他后背的布衫,那里有块补丁——是上次他练刀时被玄铁刀划破的,她用同色的线补了,针脚藏得很巧,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“你呢?”她轻声问,“白天喝了那么多酒,头疼吗?”
“不疼。”他笑了,声音带着点闷在胸腔里的震动,“想到能娶你,就什么都不疼了。”
这话直白得像北境的风,却让她的眼眶突然就红了。她想起在武魂殿的那些年,夜里总是做噩梦,梦见冰冷的宫殿和陌生的脸,醒来时枕头总是湿的;想起第一次来断山原,看到漫天风雪,以为往后的日子都会这么冷,却没想到会遇到他,遇到这一帐的暖。
他的吻落在她的眉梢,落在她的眼角,落在她的唇上。很轻,很柔,像雪落在梅上,带着积攒了许久的珍视。千仞雪闭上眼睛,睫毛颤了颤,落下的泪珠被他轻轻吻去,带着点咸,却混着他唇齿间的甜,像北境难得的蜜。
帐内的烛火终于燃尽了,最后一点光晕敛去时,窗外透出浅淡的鱼肚白。珩渊把她抱到床上,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,然后替她盖好被子——盖的是他那件玄色外袍,厚实,带着他的味道,他说“这样你就踢不掉了”。
千仞雪侧身躺着,看着他解衣躺下,月白布衫滑落在床脚,露出他后背的刀疤——那是在杀戮之都留下的,狰狞却英勇,此刻在微光里却像勋章,证明他为了来到她身边,走过多少艰难的路。他躺下时,小心翼翼地避开她,只在身侧留下一点空隙,像怕压到她似的。
“过来点。”她轻声说,往里面挪了挪,留出半边位置。
珩渊犹豫了一下,然后轻轻靠过来,手臂虚虚地环在她腰侧,掌心刚好碰到她的手。两人的手指交握在一起,他的掌心很暖,裹着她的,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,熨帖着春夜最后一点凉意。
天快亮时,千仞雪迷迷糊糊醒了一次。珩渊睡得很沉,呼吸匀净地拂在她的发顶,像春日里拂过草地的风。他大概是真的累了,眉宇间还凝着点疲惫,却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往她这边靠了靠,把她往怀里带了带,仿佛这样就能护她周全。
她往他怀里缩了缩,鼻尖蹭到他的颈窝,闻到那里淡淡的皂角香——是他用断山原的草木熬的,带着清苦的干净。
就在这时珩渊猛的睁开蓄谋已久的眼,手开始慢慢伸向千仞雪的奶白的雪子,千仞雪一愣,倒也坦然接受,露出了幸福的笑容。“想要吗?”珩渊小心翼翼的问。“想!”千仞雪把头埋进了被子。脸通红!珩渊一个翻身,趴在了千仞雪的身上……
战斗结束后,俩人搂在一起,谈论着以后的路…
然后她又沉沉睡去,梦里是白日里漫天的红绸,是他掀开盖头时的笑脸,是所有人的祝福,暖得像要化在蜜里。
再次醒来时,天光已大亮。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,落在交握的手上,把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映得发亮,鸽血红的宝石和莹白的暖玉挨在一起,像两团依偎的火焰。珩渊也醒了,正看着她笑,眼底的温柔像盛着整个断山原的春天。
“醒了?”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,比平日里低了些,“灶房该飘香味了,张婶说今早做你爱吃的雪莲花粥。”
千仞雪点点头,往他怀里又靠了靠,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,像听着这世间最安稳的鼓点。帐外传来亲兵们操练的口号声,隐约还有厨子们劈柴的动静,新的日子带着烟火气的热闹,却吵不散帐内这片刻的宁静。
他们就这么躺着,不说话,只感受着彼此的温度,像两株扎根在断山原的雪莲花,根在土里缠在一起,叶在风里轻轻相触,沉默却坚定,要一起走过往后的漫长岁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