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qgy.cc断山原的秋意,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桂花香叫醒的。
千仞雪靠在窗边的软榻上,指尖捻着颗刚剥好的莲子,正看着窗外飘落的桃叶发怔。她的小腹已隆起得明显,像揣了个饱满的玉瓮,青色的衣料被撑得紧绷,勾勒出温柔的弧度。
“在看什么?”珩渊从外面进来,身上带着山风的凉意,手里捧着个竹篮,里面是刚从后山摘的野山楂,红得像团火。
“看那棵桃树。”千仞雪抬了抬下巴,“春天开得最盛,如今叶子快落光了。”
珩渊放下竹篮,挨着她坐下,大手自然而然地覆在她的小腹上。掌心刚贴上,就被里面的小家伙轻轻踢了一下,力道不大,却像颗小石子,在他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。
“等明年春天,它还会开花。”他低笑,指尖顺着那隆起的弧度轻轻摩挲,“咱们的孩子,也能看到了。”
千仞雪笑着点头,拿起颗山楂递到他嘴边:“酸的,敢吃吗?”
珩渊张口咬住,酸意瞬间漫过舌尖,他却面不改色地咽下去:“你爱吃,往后我天天去摘。”
这几日,千仞雪总馋酸的,珩渊便日日往山里跑,有时是山楂,有时是酸枣,回来时裤脚总沾着露水,却乐此不疲。
入夜时,营区的篝火刚点起来,千仞雪突然觉得腹下一阵坠痛,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往下钻。她扶着榻沿坐直身子,额角很快沁出细汗。
“怎么了?”珩渊正给她温着羊奶,见她脸色不对,连忙放下陶罐跑过来。
“大概……是要生了。”千仞雪抓着他的手,指尖冰凉,“比预想的早了几日。”
珩渊的脸“唰”地白了,手忙脚乱地抱起她,声音都在抖:“别怕,我在。”他大步往产房走,廊下的灯笼被他带起的风晃得剧烈摇摆,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。
张医师和稳婆早已候着,见他们进来,立刻围了上来。侍女们端着热水、布巾穿梭忙碌,艾草的清香混着水汽,在帐内弥漫开来。
珩渊被拦在屏风外,听着里面传来的痛呼声,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。他背着手在原地打转,玄铁刀的刀柄被他攥得发烫,指节泛白。帐外很快聚了人,千道流站在月光里,手微微颤抖;比比东披着件紫斗篷,指尖绞着帕子,却始终挺直着脊背;许褚蹲在石阶上,双手抱着膝盖,嘴里反复念叨着“母女平安”;张辽则指挥着亲兵守在帐外,不许任何人靠近打扰。
痛呼声一阵紧过一阵,像鞭子似的抽在珩渊心上。他几次想冲进去,都被张医师拦了回来:“主公稍安,夫人脉象稳着呢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,帐内的痛呼声突然歇了。珩渊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,刚要开口,就听到一声细细软软的啼哭——不像寻常婴儿那般洪亮,倒像只刚破壳的雏鸟,怯生生的,却一下子撞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生了!是位小公主!”稳婆喜气洋洋的声音传出来,“哭声亮着呢,是个有福气的!”
珩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踉跄着后退半步,扶住屏风才站稳。他掀帘冲进去时,千仞雪正靠在枕上,脸色苍白如纸,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住,却笑着看向怀里的襁褓。
“你看。”她声音虚弱,却带着藏不住的温柔。
珩渊走过去,只见红绸襁褓里裹着个小小的婴孩,闭着眼睛,睫毛长长的,像沾了晨露的蝶翼;小鼻子小巧挺翘,嘴巴抿着,哭了两声就停了,安安静静地蜷缩着,像只温顺的小猫。
“像你。”珩渊的声音哑得厉害,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,砸在千仞雪的手背上,滚烫滚烫的。
千仞雪笑着摇头,把襁褓往他面前推了推:“抱抱她。”
珩渊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学着稳婆的样子托住襁褓。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小小的手突然动了一下,抓住了他的手指——那手指软得像棉花,却带着惊人的力气,一下子攥住了他的心。
“她抓我。”珩渊又惊又喜,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是认爹呢。”千仞雪靠在他肩上,看着这一幕,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。
帐外的人听到动静,都松了口气。千道流捋着胡须大笑,笑声震得廊下的灯笼都晃了晃;比比东走进来,从袖中取出个金项圈,上面镶着颗鸽血红宝石:“这是我备下的,给孩子压惊。”她轻轻碰了碰婴孩的小脸,指尖带着难得的温柔,“就叫‘念初’吧,念着初见的好。”
珩渊和千仞雪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。念初,念初,念着断山原的初见,念着雪地里的披衣,念着礼台上的红绸,念着往后的岁岁年年。
许褚抱着个大布包冲进来,里面是他连夜缝制的虎头鞋,针脚歪歪扭扭,却透着满满的心意:“给小公主!俺娘说,穿虎头鞋能辟邪!”
张辽则让人抬来个紫檀木摇篮,摇篮上雕着缠枝莲,莲心嵌着小珍珠,是他请城里最好的木匠赶制的:“主公说小公主金贵,这摇篮稳当。”
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一家三口身上,暖得像层金纱。珩渊低头,在千仞雪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,又在念初的小脸上轻轻碰了碰,声音温柔得能化开秋霜:“往后,咱们仨,守着这断山原,看桃花开,看雪落下,好不好?”
千仞雪笑着点头,把脸埋进他怀里。帐外的桂花香飘进来,混着艾草的清香,酿成了世间最安稳的味道。
断山原的秋,因为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,变得格外温柔。溪水流得更缓了,山茱萸红得更艳了,连风里都带着甜意,像是在为这个新生命,唱一首绵长的歌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