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qgy.cc断山原的春来得迟，雪莲花刚谢尽最后一瓣，山桃树上的青桃已鼓成了拳头大。
这日清晨，千仞雪正坐在窗前绣一幅婴孩襁褓，针脚刚落到虎头纹的耳朵上，突然一阵反胃袭来，她慌忙捂住嘴，绣绷“啪嗒”掉在锦垫上，惊得窗台上的雪雀扑棱棱飞走了。
侍女闻声进来，见她脸色发白，连忙递上温水：“夫人，您这几日总这样，要不要请医师来看看？”
千仞雪接过水杯，指尖微颤。这些天来，她总觉得困倦，闻不得油腻，昨夜梦里竟清晰地摸到小腹处有个温热的小生命在动——那感觉太真实，真实得让她心跳失序。
“去请张医师吧。”她低声道，目光落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，那里的衣料下，仿佛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。
张医师是断山原最年长的医者，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晨露，显然是刚从药田回来。他给千仞雪搭脉时，眉头先是紧锁，随即舒展，最后竟捋着胡须笑了起来：“恭喜夫人，是喜脉！已有一月有余了！”
“喜脉？”千仞雪的呼吸骤然停住，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，那里安安静静的，可她仿佛能听到一声微弱的啼哭，像初春的嫩芽，怯生生地顶破了冻土。
“是啊。”张医师笑眯眯地写下药方，“夫人身子底子好，只是前三月需静养，莫要劳累，饮食清淡些便好。”
侍女欢天喜地地去抓药，帐里只剩下千仞雪一人。她摸着小腹，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，砸在绣了一半的虎头襁褓上，晕开一小片水渍。
是真的……她和珩渊的孩子。
那个在雪地里为她披披风的男人，那个在杀戮之都为她藏雪莲花的男人，那个在礼台上说“跟我走”的男人，如今要和她一起，迎接一个新的生命了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
珩渊的声音从帐外传来，带着刚巡营回来的风尘气。他掀帘进来，身上还沾着山桃的甜香，见千仞雪坐在窗边掉泪，顿时慌了神，大步过来握住她的手：“怎么了？谁惹你不快了？”
千仞雪摇摇头，反握住他的手，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小腹上。她的手还在抖，声音也带着颤：“珩渊，你……你摸摸。”
珩渊不明所以，只当她身子不适，掌心轻轻覆上去，触手一片温热柔软。直到看到张医师留下的药方，看到那“安胎”二字，他才猛地僵住，像被施了定身咒。
“雪雪，你……”他声音发哑，眼底先是震惊，随即是狂喜，那狂喜太满，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，“我们……有孩子了？”
千仞雪看着他眼眶发红的样子，笑着点头，眼泪却掉得更凶了：“嗯，一个月了。”
珩渊突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，却又在中途猛地收力，怕弄疼了她。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：“我要当父亲了……雪雪，我要当父亲了……”
他从未想过，自己漂泊半生，竟能拥有这样的圆满。帐外的山桃落了片花瓣，飘在窗台上，像个温柔的见证。
消息很快传遍了断山原。
许褚第一个捧着刚蒸好的鸡蛋糕跑过来，粗声大气地说：“夫人！吃这个补身子！俺娘说，孕妇多吃鸡蛋，孩子长得壮！”他手里的盘子还在抖，显然比自己中了魂环还激动。
张辽则指挥着亲兵在帐外搭了个暖棚，棚顶覆着厚厚的毡子，墙角燃着炭火盆：“主公说夫人怕冷，这下可暖和了。”暖棚里还摆着从山外换来的紫檀木摇篮，摇篮上雕着缠枝莲，是他连夜请木匠赶制的。
千道流和比比东收到消息时，正在武魂城的花园里对弈。老供奉捏着棋子的手猛地一顿，棋子落在棋盘上，溅起几颗玉屑：“快！备车！我要去断山原！”比比东则细心地将安胎药的方子折好，放进锦盒：“把那对暖玉枕带上，雪儿睡不惯硬枕。
珩渊更是把千仞雪宠成了断山原的公主。他推掉了所有夜巡，每日陪着她在暖棚里散步，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；她夜里腿抽筋，他就起来给她揉腿，直到她重新睡熟；她想吃山外的糖葫芦，他二话不说翻过山去买，回来时糖葫芦上还沾着雪，他自己的耳朵却冻得通红。
这日午后，暖棚里的炭火正旺，千仞雪靠在软榻上，看着珩渊笨拙地学着给摇篮系床铃。他手指粗粝，总系不好那细巧的红绳，急得额角冒汗，逗得千仞雪直笑。
“笨死了。”她笑着伸手，接过红绳灵巧地打了个结，“这样就好了。”
珩渊凑过来，从背后轻轻环住她，下巴抵在她颈窝：“等他（她）出生了，我教他（她）练刀，你教他（她）绣花，好不好？”
“不好。”千仞雪握住他的手，放在自己小腹上，那里刚传来一阵微弱的胎动，像小鱼在游，“若是女孩，便教她绣花；若是男孩，便教他像你一样，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。”
珩渊的指尖感受到那轻轻的一动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软得一塌糊涂。他低头，在她小腹上轻轻印下一个吻，像吻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。
暖棚外的山桃熟了，风吹过，落了一地甜香。断山原的春天，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，变得格外温柔。红绸早已换下，却仿佛还有喜气在空气里飘，混着药香、果香、炭火香，酿成了世间最安稳的味道。
千仞雪靠在珩渊怀里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，感受着腹中生命的悸动，突然觉得，断山原的风雪再大也不怕了。因为她的身边，有他，有即将到来的孩子，有满世界的牵挂与暖意。
这大概就是，家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