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qgy.cc雪狼驹的蹄子踏碎了最后一片北境的冰原,前方的地貌开始变得诡异。枯黄的野草像凝固的血痂,贴在龟裂的大地上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,与北境凛冽的风雪味截然不同。珩渊勒住缰绳,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道扭曲的黑影——那是杀戮之都的轮廓,像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,正张着吞噬一切的巨口。
他翻身下马,拍了拍雪狼驹的脖颈。这两匹通人性的畜生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,不安地刨着蹄子。“回去吧。”珩渊解下它们背上的行囊,从怀里掏出一块压缩的雪狼肉干,“告诉许褚,我平安到了。”雪狼驹蹭了蹭他的手心,发出一声低嘶,转身朝着断山原的方向疾驰而去,很快消失在扬起的尘土里。
珩渊背起行囊,里面只有许褚塞的冻肉、醒神草饼,还有那柄玄铁短刀。他深吸一口气,朝着那道黑影走去。
越靠近杀戮之都,空气里的腥甜就越浓郁,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甜腻,像有人用蜜水泡过腐肉。城门口没有守卫,只有两扇锈迹斑斑的青铜巨门,上面铸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脸浮雕,五官扭曲,仿佛在无声地哀嚎。每一张人脸的眼眶里,都嵌着一颗暗红色的晶石,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嗜血的光,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。
门是虚掩着的,一道黑缝里透出里面的景象——隐约能看到歪歪扭扭的建筑,墙面上泼溅着大片大片的暗红,像极了干涸的血迹。珩渊握紧玄铁短刀,指尖触到冰冷的刀身,心里那点因未知而生的悸动稍稍平复。他推开门,门轴发出“吱呀”的惨叫,像骨头摩擦的声音。
门后的世界比想象中更压抑。
没有阳光,天空是灰蒙蒙的,像蒙着一层浸了血的纱。街道两旁的房屋都是歪斜的,木头搭建的房梁上挂着风干的不明物,有的像手臂,有的像脏器,被风吹得轻轻摇晃,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,像亡魂在哭。脚下的路是暗红色的,踩上去有些黏脚,仔细一看才发现,竟是无数层凝固的血渍,被行人的脚步磨得发亮。
擦肩而过的人都低着头,帽檐压得极低,几乎遮住了整张脸。他们的穿着各异,有破烂的皮甲,有沾满污渍的长袍,甚至有人只裹着一块兽皮,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。没有人说话,整个城市像一座巨大的坟墓,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“沙沙”声,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嘶吼。
“新来的?”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,带着沙哑的质感。
珩渊猛地转身,玄铁短刀瞬间出鞘三寸,寒光一闪。只见一个瘦高的男人斜倚在街角的石碑上,穿着件破烂的黑斗篷,斗篷下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枯柴,指节粗大,指甲缝里嵌着黑泥。他的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刀疤,疤痕里似乎还嵌着细小的砂砾,让他笑起来的时候,半边脸都在抽搐。
“别紧张。”男人摊开手,掌心向上,露出一枚铜戒指,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杀”字,“在这里,刀出鞘是会死人的。”
珩渊缓缓收回短刀,目光落在男人身后的石碑上。那是一块黑沉沉的岩石,足有两人高,上面用暗红的颜料写着几行字,笔画粗砺,像是用手指蘸着血写上去的:
“入杀戮场,赢百胜,方得入地狱路。
沙漏尽,未进场者,为饵。
场内胜,印为记。
场外斗,无规矩,生死自负。”
“看懂了?”刀疤男走到他身边,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石碑,“这就是杀戮之都的规矩。想进地狱路,先在杀戮场赢够一百场。看到那边的木屋了吗?去领个沙漏,沙漏漏完之前没进杀戮场,你就会变成那些‘饵’,被城里的‘饿狼’分食。”
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低矮木屋,木屋门口排着队,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血色的沙漏,正低头看着里面流逝的细沙。木屋前坐着个瞎眼的老头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袍,手里拿着一把刻刀,正在给排队的人手臂上盖印。
“那老头是‘记印人’,”刀疤男嗤笑一声,“据说年轻时是个封号斗罗,被人废了眼睛扔进来的。他的印刻在身上,除非死了,否则消不掉。”
珩渊没说话,只是朝着木屋走去。排队的人不多,只有十几个,每个人都面无表情,眼神空洞,像提线木偶。轮到他时,瞎眼老头抬起头,浑浊的眼球对着他的方向,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:“北境来的?”
珩渊一愣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你的血腥味不一样。”老头的声音像砂纸摩擦,“北境的血是冷的,带着雪的味道。不像他们……”他指了指旁边的人,“血是臭的,带着腐烂的味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沙漏,递了过来。
那是个用血色琉璃制成的沙漏,巴掌大小,里面装着暗红的细沙,沙砾间似乎还夹杂着细小的骨渣。沙漏的流速极快,刚拿到手里,就看到细沙已经下去了一小截。
“规则懂了?”老头问,手里的刻刀泛着冷光。
“懂。”
“姓名?”
“珩渊。”
老头点点头,拿着刻刀在他左臂上轻轻一划。没有想象中的疼痛,只觉得一阵冰凉,随即手臂上就浮现出一个血色的印记,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。“这是‘初印’,”老头说,“赢一场,花开一瓣。百场胜,花全开,自会有人带你去地狱路。”
珩渊握紧沙漏,转身走向杀戮场。杀戮场在城市的中心,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,像一口倒扣的巨锅,用黑色的岩石砌成,墙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,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嘶吼和叫好声。门口站着两个壮汉,穿着黑色的铁甲,脸上戴着狰狞的兽面面具,手里拿着巨斧,眼神凶狠地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。
刚走到门口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,几乎让人作呕。里面比外面更加昏暗,只有顶部开了一个圆形的天窗,透进一点微弱的光,照亮了场地中央那片被血浸透的沙地。沙地是暗红色的,踩上去软软的,像是踩在腐肉上。场地周围是层层叠叠的看台,挤满了人,他们挥舞着手臂,嘶吼着,叫骂着,脸上沾满了唾沫和不知是谁的血,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兴奋。
“新来的!滚下来!”一个粗哑的声音从看台上响起,随即就有东西朝着珩渊砸来。
他侧身避开,看清是一块啃剩的骨头,上面还带着肉丝。周围爆发出哄堂大笑,笑声里充满了恶意。珩渊没有理会,只是走到场地边缘,看着中央正在进行的厮杀。
两个赤膊的男人正在搏斗,一个拿着锈迹斑斑的长刀,另一个手里只有一块尖锐的石头。拿长刀的男人显然占了上风,一刀劈在对方的肩膀上,鲜血瞬间喷涌而出,溅了他一脸。他却像是没感觉,反而张开嘴,舔了舔脸上的血,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。受伤的男人惨叫着倒地,拿着石头的手却死死抓住对方的脚踝,一口咬了下去,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。
看台上的嘶吼声更响了,有人把手里的兵器扔进场内,有人甚至脱了上衣,露出满身的伤疤,跟着嘶吼。
“下一场!新来的,敢不敢上?”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到场地中央,手里拿着一个铜铃,摇了摇,“没人上,就把这新来的拖下去喂狗!”
珩渊看了眼手里的沙漏,细沙已经漏了三分之一。他深吸一口气,握紧玄铁短刀,一步踏入了场地中央。
“哦——!”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更疯狂的叫好声,“这小子看起来挺嫩!”“让疤脸撕了他!”
一个壮汉从对面的阴影里走了出来,足有两米多高,满身的横肉,肩膀上扛着一柄巨斧,斧刃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。他的脸上有一道巨大的疤痕,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,把一只眼睛都撕裂了,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眼眶,里面似乎还塞着一团布条。
“新来的,报上名来!”壮汉的声音像闷雷,震得人耳膜发疼。
“珩渊。”
“珩渊?”壮汉咧嘴一笑,露出满口黄牙,“没听过。老子叫疤脸,在这杀戮场赢了三十七场!今天就让你知道,什么叫规矩!”
他大吼一声,举起巨斧就朝着珩渊劈来。斧风带着破空的呼啸,夹杂着浓烈的腥气,显然这柄巨斧沾过不少人命。看台上的嘶吼声瞬间拔高,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鲜血飞溅的场面。
珩渊没有硬接。他想起在断山原与雪狼搏斗的日子,雪狼的扑杀虽然凶猛,却有迹可循,只要避开要害,就能找到反击的机会。他侧身一闪,险险避开巨斧,玄铁短刀在手中一转,刀背朝着壮汉的手腕狠狠砸去。
“铛”的一声脆响,壮汉只觉得手腕一麻,巨斧差点脱手。他愣了一下,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动作这么快。“找死!”他怒吼着,再次挥斧砍来,招式比刚才更加凶狠,招招都冲着要害。
珩渊不与他硬碰,只是借着灵活的身法在他身边游走。他能感觉到壮汉的魂力不弱,至少有七十级以上,而且常年在杀戮场搏斗,实战经验极其丰富。但他的弱点也很明显——动作迟缓,而且因为只有一只眼睛,视野存在盲区。
几个回合下来,珩渊已经摸清了他的套路。在壮汉再次挥斧劈来的瞬间,他猛地矮身,躲过斧刃,同时玄铁短刀出鞘,寒光一闪,精准地刺向壮汉那只空洞的眼眶。
“啊——!”壮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,巨斧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捂着眼睛满地打滚,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,染红了大片沙地。
看台上的嘶吼声瞬间停了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他们没想到,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年轻人,出手竟然这么狠。
珩渊没有再动手。他收回短刀,刀身干干净净,没有沾到一滴血。他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壮汉,眼神平静,没有胜利的喜悦,也没有杀戮的兴奋。
“你输了。”
这时,那个摇铃的黑衣人走了过来,手里拿着刻刀,在珩渊左臂的“初印”上轻轻一划。原本含苞待放的血色花朵,缓缓绽开了一瓣。“一胜。”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说,“想休息,去那边的囚笼区;想继续,沙漏会重新计时。”
珩渊看了眼沙漏,里面的细沙已经重新填满。他选择了继续。
囚笼区在杀戮场的角落,是用粗铁条围成的一个个小格子,每个格子里都能看到一两个伤痕累累的人。他们或坐或卧,有的在低声呻吟,有的在闭目养神,还有的在盯着珩渊,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恶意。
珩渊选了个空着的囚笼,刚走进去,铁条就“哐当”一声锁上了。隔壁囚笼里,一个独眼的男人突然开口了,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:“你很能打。”
珩渊转头看去。男人穿着件灰色的囚服,右边的眼睛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,左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脸上有一道从嘴角延伸到耳根的疤痕。他的手臂上,血色花朵已经绽开了五十八瓣。
“一般。”珩渊淡淡回应。
“一般?”独眼男嗤笑一声,“能在疤脸手下活下来,还能让他失去战斗力的,在这杀戮场不多。我叫阿七,赢了五十八场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提醒你一句,别信任何人,包括记印人。这里的规矩,都是给新人看的。”
珩渊挑眉: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以为赢够一百场就能进地狱路?”阿七冷笑,“去年有个家伙赢了九十九场,在最后一场被人下毒,死在了场子里。杀他的人,就是记印人偷偷放进去的。”他指了指远处的瞎眼老头,“那老头看着瞎,其实什么都知道。谁给的好处多,他就帮谁。”
珩渊沉默了。他看着远处的记印人,老头正低着头,不知道在想什么,手里的刻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
“还有,”阿七继续说,“别对对手心慈手软。在这里,仁慈就是自杀。刚才你该杀了疤脸的,留着他,迟早会报复你。”
珩渊没有说话。他想起千仞雪总说他“心太软”,在断山原,他从不杀投降的敌人,甚至会给他们疗伤送粮。许褚总说他“不像个主公,倒像个教书先生”。可在这里,心软真的会死人吗?
这时,沙漏的“滴答”声突然变得清晰。珩渊看了一眼,里面的细沙已经开始流逝。第二场厮杀,要开始了。
他握紧玄铁短刀,深吸一口气。杀戮之都的第一夜,才刚刚开始。而他知道,这仅仅是个开始,后面的九十九场胜利,会一场比一场艰难,一场比一场血腥。但他没有退路,断山原的灯火,千仞雪的笑容,像烙印刻在他心底,支撑着他必须走下去。
玄铁短刀在掌心微微发烫,映着杀戮场昏暗的光,像一道不灭的信念。